醒世的西部大逃殺

《險路》
戈馬克.麥卡錫/麥田

這是2007年科恩兄弟獲得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影片、最佳導演等四項大獎的電影《險路勿近》的原著小說。
兩幅美國德州荒野的獵殺畫面揭開了小說的序幕:先是冷血殺手齊哥被捕,而一頁都還沒翻過去,殺手已經以直截了當的暴力勒斃逮捕他的副警長,驅車揚長而去。隨後在公路上為了換車,又順手殺了一個過路的駕駛。
第二幅獵殺畫面安靜得多,摩斯帶著無比的耐心以及他的獵槍和瞄準器,走向射擊點,準備獵殺羚羊。這個畫面是一次失敗的獵殺,槍響之後獵物四散奔逃。摩斯沒獵到羚羊,卻無意走進前夜毒梟火拼的現場,在荒漠橫陳的屍體之間,帶走了整個手提箱的美金。

齊哥受雇找回那箱美金,兩人的命運因此串起。

兩幅獵殺畫面的對比,預示著隨後的大獵殺,也暗示了人類的世界並非我們說的那麼文明,人獵殺人和獵殺動物無異,甚至更為殘酷。

柯恩兄弟在電影中呈現的是一股迫人、駭人的沈重暴力,從某些片段看來,柯恩兄弟無意捨棄原作者戈馬克‧麥卡錫意圖探討的人性困境以及文明墮落的問題,但是柯恩兄弟的電影語言一貫的沈冷暴力與時而浮現的黑色幽默,無可避免地讓這部影片成為一則以汽車旅館取代酒吧的非典型西部大逃殺故事。

原著小說《險路》以雙線同時發展,一邊以快節奏的寫實對話為主,發展著前述這則令人喘不過氣的故事,另一邊則是老警長悠悠緩緩的心事獨白喃喃自語,一邊是真實的殺戮戰場,一邊是田園式的懺情。毒品是老警長眼中世道不存的主因,但是從頭至尾幾乎不曾見到毒品現身肆虐,它是既成的事實,是故事的引子。書名原文為No Country for Old Men(老無所依),書名和書中人物所說的話都有一點老氣,然而在活靈活現的對話或自言自語之間,經常會掉下一句發人深省的醒世箴言。

善良的老警長是二次大戰受勛的戰爭英雄,然而事實是德軍以迫擊砲炸死他整隊的弟兄,剩他一人倖存,當時他可以選擇架起機槍固守陣地直到戰死,但他選擇逃走保命。退伍之後,他一生戮力維護正義,其中不免有某種贖罪的心情,誰知臨老碰上冷血殺手,而這冷血殺手只是個象徵,世道早已不存,一如當年歐陸戰場上敵眾我寡,他終究又選擇了退休活命。

主角之一的摩斯也是退伍軍人,只是他的戰場不同,他參加的是挫敗的越戰。他動了貪念取走毒梟的貨款並非他捲入事件的原因,真正要命的是他起了惻隱之心,返家之後輾轉難眠,竟然起身取水回去給垂死的墨西哥毒販解渴,結果毒販早已斷氣,他卻從這一分鐘起陷入險境,成為被獵殺的對象。最後在逃亡途中,對一個蹺家少女動了善念,無端死於槍戰之中。

這個起於善念、終於善念的人物與情境,對照著面對巨大的惡與暴力兩度選擇轉身離去的老警長,再加上對於惡堅持不懈的冷血殺手齊哥,讓這部小說映照出來的每一條路,似乎都是沒有出路的道路。

然而在老人絮絮叨叨看似灰心的退隱和回憶之中,或許因為這世道的隳壞已經隱約在我們心中被設定為既成的事實,所以我們並未因為一段段震懾人心的獵殺故事感到恐怖絕望,只是陷入某種末日啟示錄的氛圍裡,隨著每一個人物的每一次動念,思考(或者陷入)困境,並且和老警長一樣,在夢境裡看見父輩騎馬「在一片漆黑與寒冷之中,不斷高舉著那道火光」。困境或許永遠無法脫出,但那道火光卻像月光一般,永遠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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